左老鹰

空间文多为黑历史,不建议食用。
究极杂食,有偏好,无忌口。尊重理解包容,不拉踩贬低任何人或物。也请不要ky。

刀尖之上(微妙的克拉苏x凯歇斯)

【外头是落日,时间中 镶嵌的宝石, 深沉的盲目的城市 没有人看见你。 ——博尔赫斯】


我撩开军帐的时候,被一捧吹歪的雨丛迷了视线。雨水不算凉。除却其中微量的土粒,痒酥酥地疼。于是在这短暂的黑暗中,我忽然想起另一双眼睛来。他的头发苍白而干枯,它们企图却并未遮盖那水银一样的明亮。镶在干枯的眼眶里,总是燃烧着欲望——克拉苏身上唯一属于美的部分,我甚至怀疑那双眼睛是某种消化他贪欲的、比胃和大脑都更强有力的器官。

夹杂着阿拉伯语的叫骂与口号声撕裂了这一瞬间的荒凉。显然,这场雨已经彻底磨光帕提亚人的耐心。他们裹铁的马蹄焦躁得走来走去,滑碎那些粘稠的青苔和苋草,竟然混合出类似于血液的鲜热和腥味。我在山顶望了一会儿,就把斗篷一角拎起来绕过腰间,在肩上打成活结。

“不必害怕一些疯子的虚张声势。他们用的是轻箭。箭会贴着你们的头顶飞过去的。重枪不要急着出手,等弩炮下残留的臭鱼烂虾们爬到一半,再对着最顶头的几个投出去。如果你们之中有胆子大的,等他们爬到九十罗尺的地方——睁大眼睛好好瞧瞧,你们怕得不得死不得活的帕提亚人长了什么伟大的模样。“

我用鞋尖碾碎一枚土块,却连带着把几朵小黄花也弄断了茎叶。生命如此脆弱,我想着,血红的绸缎披风随着审视阵列的目光蹭到脸上——很光滑的质地,半新不旧的,月光一样。怎么会毫无痕迹呢。我分明记得每一道金色绣纹里都浸染着雪松的气味,也许哪个角落里,还有我狠狠捏的指印。


我还记得克拉苏从层层工事后面走出来,黄昏正在我们头顶怒放。斗篷在他身后轻轻飘动,把霞光生生比了下去。习惯了节节胜利的士兵们开始敲打盾牌和剑,向他所站立的地方吐口水。
而我站在后面一点,抱着他的佩剑。那些人说,总督阁下让我们冲锋陷阵,自己却连参与一次和谈也不敢。
某个刹那,我看见那双眼睛老了。它衰弱得太快了,以至于直接燃烧殆尽,变成黑色的灰烬。
损失惨重的第六军团,亲生儿子的死,以及月夜里哭喊的五千伤兵——这些伤痕一直都在那里。


我的神情始终维持着死亡的表象。每一根长枪飞出去,都有鲜血或涌或溅,然后混合过雨水,滚烫的温度就低了一点。变成温暖纤细的支流,从石头之间的沟壑里流下山去。我没有恨意,也同样没有快意。这些流血不过是守住叙利亚的一个进程,甚至不能算是战役。

在绝对优势确立过后,这场杀戮的意味渐渐变化了。每个人都在笑。好像要掰断对方的肋骨,把跳动的心脏血淋淋地握在手里,像啃一个苹果那样吃掉。这些饱受失败与屈辱的灵魂已经太缺乏生鲜的滋养。



克拉苏也面对过这样的笑容。这位出色的商人站在歪倒的方阵中央,他拥有难以计数的财富,可没有一块金币能跳出钱袋,遮住那孤独的形影。
我的喉咙开始发紧。这些木块、石头,愚蠢的懦夫。拥有握起武器的双手,却把它们砍下来扔到狼群里,祈求仁慈和饶恕。
克拉苏扬起头。他的白发飘着,与那些隐约的、永恒的星辰仿佛有些联系。他脱掉那件华贵的披风,金银以及领口漂亮的护甲。我望着他,如同看着面目全非的羊皮卷被一层一层洗掉颜色,露出纯白的、来自盖亚母体深处的内核。


“杀吧。冲下山去,”我拉紧缰绳,轻轻吐出几个字,没来由地感到了疲乏。“一举歼灭。”



和谈的前一天晚上,我摸进克拉苏的帐篷。如我所预料的一样,他没有入睡。只是坐在床角,盯着桌面不知是夜色还是烛火的某个区域。
“您不能出城,总督阁下。”我行了礼,直接切入正题。
“罗马军团的统帅不姓朗基努斯。”
“如果您执意要那么做——“我揪住他的衣领。下一刻,把袖剑架了上去。我的剑尖顶着他的喉咙,可我感到这只年老雄狮身上的热力,仿佛我才是被压在身下的猎物。“我就杀了您。至少我会把您的脑袋裹在鹰旗里带回罗马,比起让它被帕提亚的野蛮人砍掉之后掉到尘土飞扬的地上,好得多。“
我抖得很厉害。恐惧。并不只是担心克拉苏一挥手,门外的守夜士兵就会立刻冲进来——
直到叙利亚总督的手抚到我脸侧,末了甚至轻轻捏了一把。
“你哭什么。”他的声音轻描淡写地响起。
“我没哭。”我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。然后总督阁下挪开手,给我看指尖的水渍。他用一根手指蘸上一点儿,恶趣味地抹到我眉心,又一顺着滑到鼻尖,往下戳了戳我的嘴角。
这种抚/摸不带任何情/欲色彩。像是对待一个孩子,或者一只猫。我强行压下在那修长的指骨上咬一口的冲动,那只会让我看起来更像一只猫,还是被狮子压住尾巴抚弄的蠢猫。
“你怕我死了。儒略也这样担心过,可他们都不了解马库斯·克拉苏。“
我的手不属于我了。袖剑往下滑落,被总督一把接住。
“除非无从选择,他绝不会自甘情愿地倒下。“


他把琐碎的金银交给两个侍从,斗篷放到了我手上。
他轻轻侧头,好像在思索,又好像要酝酿出一声叹息。可哪一样也没有发生,克拉苏只是握住我的手。他的手比我的还要冷一点。我下意识往后缩,他也不再勉强,于是我的指尖很轻易地滑出来。
“物品就作为一点赏赐,小子们。”他说这些话时,始终紧紧盯着我的脸。没有逼视和审讯。只是让我的心往下沉了沉。“至于你,年轻的Cassius——别把我的斗篷随意抛弃,尽可能带回罗马。哪怕烧掉,或者丢进台伯河。“
每一滴血都在我的血管里叫喊,Caius Cassius,现在——杀了他。砍下他的头。
可他的斗篷固住了我的双手。我甚至没办法拔出剑来。
我去了。他最后说。不管是为了帕提亚人的财宝,还是给养匮乏的卡莱城。你们不需要知道原因,只需要知道克拉苏将走出城门。
他的侧脸一半在夕阳里模糊,似乎有了一丝丝微弱的神性。

“你走这么快干什么,年轻的Cassius——我本以为你会对这‘最后一面’认真一点。”出乎意料地,克拉苏中途折了回来。我几乎想把这句话扔到地上踩烂。
他把手伸到腰间,动作故意拉得很慢,仿佛在逗一个期盼着长辈礼物的小孩子。那是一柄袖剑。剑身不长,包裹在镶嵌金边和铁片的皮鞘里,其中最宽的一片上用斜体拉丁字母刻着Crassus。

“换成你的名字。”他摘掉刻着自己名字的那枚铁圈,看也不看,往身后扔去。
“你昨天的袖剑太钝了,孩子。还不如切鱼片和土豆的餐刀。”



雨依旧在下。我没有戴羽盔,因此雨水顺着打卷的发梢,直接灌进颈窝。雨声却很轻。小心翼翼地,怕碰散了一些没有墓碑的虚影和幻觉。
我看到奥萨西斯。他靠在一棵树的背面——或者说,一支箭洞穿锁骨,把他钉在那儿。他肩膀和胸口的铜甲都连同皮肉一起不见了,翻出的粉红带着血丝。这个帕提亚将领的生命正化为一丝丝白气,从伤口里升腾起来。我知道他死后不会到奥林匹斯山去的。他会这样零碎地永远游荡在人间。

就像只剩下头颅的克拉苏。



当克拉苏的满头白发被缠在枪尖上,所有罗马士兵都在尖叫和奔逃。

只有我趴在地上,像个低等仆人一样,让我本该握剑的手穿过沙土和砾石。我为自己的愚蠢行为赋予了一种神圣的解释——对于一滩死亡的污水,人们都避之不及地绕过去,我却在其中打捞克拉苏总督的灵魂。

我找不到那枚铁环。刻了他名字的铁环。

于是带走他的第六军团以前,我把他的名字刻到城墙上。这是属于克拉苏的卡莱。整座城都是他的坟墓。



“给我一把弓箭。“我转过头。一位副将向后退缩了一点,雨水洗掉了我脸上最后的血色。

于是我拽掉他腰间的短弓,踩着一具尸体的脑袋,握住白羽拔出那个倒霉鬼身上的箭。把挂在箭头的一块血肉在石棱间磨掉。

弦很紧。巨大的相反力度几乎撕裂我指尖的筋络。直到我拉满弓,奥萨西斯转动他充血的眼珠,朝我看过来。

“等等,”帕提亚将领嘶哑着喉咙,血沫差不多把他的声音堵死了。他的视线一一扫过我的眉骨,眼睛,鼻梁,以及对于青年男性而言并不常见的清瘦脸颊。他在努力把我的脸和他所知的,有些名气的罗马人作着对照。

“告诉我你的名字,让我知道我死在了谁的箭下!”他从鼻腔里溢出沉重的喘息。
我低下头,用牙齿把铜扣从活结里咬开。叙利亚总督的斗篷再一次在风里舒展开艳烈的红色。

不再冰冷了。它带着我的体温。他在我身上活过来。金线绣纹是他的魂,我的血液补全了他渗进土地的血液。我们的声音赶在箭矢之前贯穿敌人的心脏。

“我是叙利亚的总督阁下,克拉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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@IGNI_维吉里亚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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